她迎着他的目光,又问:“如何?”她在征求他的意见。如何?可予之的心疾是与生俱来,等闲治不好,便是他,如今也只能寻到与曾经的瑶西一般的治法。以他和瑶宓的命入药,方得治心疾。——“曾经本座不喜你,一心想要杀了你,一心想要以你之命为予之制药,如今你以为你算计得来了帝位就逃得掉你的宿命了吗?从今往后你一辈子都要活在予之的阴影之下,永生永世都摆脱不了!哪怕你魂飞魄散!”——“北阙,你这一生注定就是一场无人在意的笑话!”瑶西的话忽而响彻耳畔。他这一生都要活在予之的阴影之下。他这一生注定就是一场无人在意的笑话。北阙的脸色一寸寸地苍白了下去,他紧紧握着她的手腕,靠着她的力道支撑着自己,也似乎这般就不会痛了。他好想问,她真的就真的这样厌恶他吗?可好像这样的问题已经没有了必要。自帝后大婚后,天界之中又冷清了下来,可渐渐地,所有神仙都发现了一件离奇的事。已经成为帝后的云殊仙上竟然一如曾经般与青华君上走得极近,要说两人只是朋友,谁也不可能相信,毕竟叔嫂本就应该避嫌,何况是曾经险些成为了夫妻的叔嫂。可偏偏陛下却像是没有看见、没有听见一般。朝会之上,有言官大胆地责骂帝后不守妇道,水性杨花。这天官话一开口,其余神仙都瞪大了眼,虽说帝后与青华君上走得近是天界尽知之事,可有此前他们议论帝后绝情却被陛下整治的前车之鉴,谁也不敢多说什么。可却总有不要命之人。殿中一时鸦雀无声。此后,想象中的陛下暴怒没有发生,高坐帝台上的至尊微低头,帝冕十二旒随之微微晃动,遮住了眸中神色,“是吗?”慢条斯理的一声问,那言官没能察觉这云淡风轻之下涌动的暗潮,激昂地斥责其起裴姝未来:“陛下,帝后身为三界之母,不仅不以身作则,与陛下共治三界,甚至还与青华君上厮混交好,实乃德行有失!”他以身跪地,“臣以为帝后实乃难当三界之母重任,还请陛下——”言官话未说完,一阵疾风扫来,他便被狠狠扫倒在地,随之遥遥传来的是沉沉的帝王之怒,“你是不是还要说让本座废后!”北阙声音如钟,沉怒且压抑,久久回荡在偌大的乾坤殿之中,一身威仪尽散,足压抑得殿中人喘息不能。一殿神仙被吓得诚惶诚恐跪下,“臣等绝无此想,请陛下息怒!”浩浩荡荡一群神仙跪下,北阙冷笑一声,“最好是没有!”言罢,他再不看惶恐跪在台阶之下的一群神仙,拂袖便离开了乾坤殿。北阙离开乾坤殿之后,一众神仙才不一地起了身。太白看了看还瘫倒在殿中央,明显是吓坏了的言官,“你说说你怎么就这般糊涂呢,陛下与娘娘之间,那是家事,你管什么!”他自从瑶西叛乱之后,他也鲜少看见小阿未了,小阿未就像是知道他与陛下要好,所以有意躲着他一般。太白叹口气,出了乾坤殿,追向北阙:“陛下,陛下等等呐!”北阙步伐微顿住,一身沉怒却未消,看见太白,声线更是陡然压了下去,“你还敢来见本座?!”太白一口气没喘匀,不上不下地卡在了喉咙里,他还没忘记陛下知道了他给娘娘找刚飞升的小郎君时打的他几十大板。他讪讪一笑,“臣那时不是不知晓陛下与娘娘之事吗?”若是知晓了,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给小阿未找小郎君啊。???见得北阙脸色沉了下来,他又赶紧给自己找补,“陛下息怒息怒!臣虽是找了,可娘娘不是没收吗?连我找的与您相似之人,娘娘也一个都没收!”他倒不是有意找与陛下相似之人,只是这三界之中,若论美,没有一个足以与陛下和青华君上媲美。但只要与陛下有三两分相似,或是神韵之人,就已是美极,他也便下意识地拿陛下做模板了。他嘿嘿一笑,“这足以说明娘娘曾爱的是陛下您,而非您这般模样的人吗?”北阙的面色缓和了些许,太白也就更放开了些,“臣寻陛下,是有一事要禀明。”“说。”太白道,“臣想求陛下给个恩准,能让臣见娘娘一面。”小姝未躲着他,他见小姝未本就困难了,如今小姝未成了帝后,住在三十六重天,他又不能随意出入三十六重天,那就几乎不可能见到她了,也便只能来求陛下的恩典了。“你想见阿未?”他问,“为什么?”“臣与娘娘有些误会,想当面与娘娘解释清楚,可娘娘近来都躲着臣,故而臣只能来求陛下恩典了。”太白不敢隐瞒。他想和小姝未解释清楚,他不会干涉她与陛下之间的事。这世间情爱本就难辨,他又如何干涉?阿未躲着太白?他知道她为何不愿见太白,无非是因为她觉得太白是他的人。她竟是连与他有关的人都不愿见了吗?北阙微合眼,遮住满目情绪,“本座给不了你恩典。”连他见她都是奢望,他又如何给太白恩典?言罢,他径直绕过太白便离开了。太白想拦住北阙,可到底修为差距太大,不过眨眼之间,北阙便已消失在了他眼前:“哎,哎,陛下——”他想说,不用陛下给他一定要见小姝未的恩典,只要陛下让他暂时自由出入三十六重天啊!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他唉声叹气。北阙已是走到了闻仙台前,却没再往前一步。这些时日以来,他不是没去见过阿未,甚至她对他似乎与以往没有什么不同,然而他明白,终究是不一样了。他一直以来的自欺欺人再也维持不下去。他甚至忘记了大婚第二日阿未要他治好予之时他说了什么,可却清楚记得她那日对他说的每一句话。她说宁可陪他一起死。她说宁可与他消散天地之间。她说她可以可怜他,只要他救予之。北阙心里空得绝望,他忽然觉得自己曾经是不是错了,他是不是不该自作主张地为了护住阿未而杀了阿奚,迎娶瑶宓。哪怕是曾经真的护不住阿未,就此真的与她魂飞魄散于天地间,是不是也好过现在?是不是其实终究是他亲手毁了这份爱?可要他眼睁睁看着阿未魂飞魄散,他做不到,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啊。或许这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无解的死局。天光刺眼,北阙抬手遮眼,可泪却还是止不住地从指缝滑落,也遮不住一殿之距外,容与和裴姝未的身影。“陛下何不试试寻一些与君上相似之人分散娘娘之心?”忽然,追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几乎是在追今的声音响起的刹那,北阙便放下了手,敛尽所有情绪。他转眸,似无情无绪的无懈可击,可平静之下冷厉四伏,“你说什么?”即便被北阙一身威势压住,可追今开口的声音虽是艰难,可却还是坚定不移地响起,“从始至终,娘娘真正动情过的人唯有陛下,即便是青华君上,娘娘也不过是动心过而已。曾经娘娘不会爱上君上,如今自然也不会,既是如此,如今娘娘还有意与青华君上交好,其目的无非有二。”他条理清晰道,“其一,为小殿下寻一位合适的父亲,小殿下毕竟年幼,凡间皆讲养育儿女须得父母双全,娘娘难免不会如此想;其二,报复陛下,娘娘虽是不恨陛下了,可却不一定不耿耿于怀。”“无论娘娘为此二何,青华君上其实都不是最好的选择。”他道,“若是为小殿下寻父亲,如今的青华君上心中有恨,何况小殿下又是您的骨肉,未保青华君上不会伤了小殿下。而若是为报复陛下您,一个青华君上可以,更多的旁人不是也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