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姝未分明早已在扑入“容与”怀中之前便告诫过自己一切不过是演戏,待得寻得机会探查了“容与”的身份,下了药之后便不必再忍耐了,可在被顷刻间压下的阴影笼罩之时,她心间压抑的杀机却骤然升腾而起,连她环于他腰际的左手都控制不住地蜷紧。但也不过是霎时间,她便又松开了手,逆光迎着“容与”垂眸凝视而下的目光笑了开来:“予之啊。”她嫣然一笑,眉目间尽是属于少女的灵动:“你之前不是让我唤你予之吗?”她似是有些委屈地撒娇,“现如今又不让了吗?那我要唤什么?总不能似你唤我阿未一般,唤你阿与吧?”容与的确是在失去记忆后见着裴姝未的20错认◎儿臣如何敢忤逆母后?◎他猛然松开手,退后,“怎会不让?”似山岳颠覆的阴影在北阙抽身的那刻远去无踪,裴姝未眼前又是光明一片,就仿佛曾经的汹涌激烈都在这一息之间归于了虚空,只余下了无波澜的平静,连他握紧她手腕的手都抽离而去,只手腕间仍残留有他指腹间的余温。她心中不安陡起,可却不知这不安自何处来,又该何处去。裴姝未勉强压下心中的纷杂一片,不解道:“既是这般,那为何方才你惊讶若此?”既不是不让她唤予之,他方才一瞬之间的反应又算什么?还是他只是太过震惊?为何惊讶若此,自是因为北阙不是容与,自是因为裴姝未认错了人。只是不等北阙开口,遥遥传来的唤声却是打断了两人:“殿下!”来人似是觉着北阙没有听见,复而又轻声柔和地唤,“太子殿下!”不等北阙侧眸看去,沉月已是步履匆匆而来,“沉月见过太子殿下。”她屈身之时,目光不着痕迹地自北阙身上扫过,待得确认眼前人身份后道,“殿下方才走得匆忙,娘娘尚有要事还未吩咐呢,且有劳殿下随沉月回栖凤殿一趟罢。”沉月的目光虽隐晦且又迅速,若是容与,许是看不透彻,可北阙又是何等敏锐之人?只消一眼,他便将沉月的心思清楚了个透彻明晰。可也是在这彻底清楚的霎那,本是散了一身翻涌情绪的他恍然便明白了眼前人为何认错了人。他受???了伤,此前在明光殿换过衣裳,梳过妆发。明光殿是容与的寝殿,殿中仙侍伺侯的自然都是容与,他如今所着衣衫,所戴玉冠,虽则容与从未曾穿戴过,可却也是他之物,按他之喜好置办。北阙眼中陡升的笑意比此前更甚,只更深的眼底之中却是如墨色一般,化不开的浓稠玄雾,似要生生把裴姝未溺死其中,“好,很好!”他低沉的嗓音之中毫无情绪,却赞道,“好得很!”突兀的连道三声好,不像是对裴姝未开口,更不像是与沉月之言。正在两人都愣怔的须臾,他已是干净利落到漠然地转身,“有劳姑姑随我回栖凤殿。”沉月亦隐隐觉得不对,可定了定神看去,又分明是容与,那样一般无二的潇洒肆意,不是太子殿下又会是谁?闻得“容与”之言,她再不胡思乱想,跟随了上去,唯余裴姝未立身原地久久凝视两人身影。她还不明白今日的“容与”为何异常如斯。于她而言,容与太过反复异常并非是好事,她若是琢磨不透他,又谈何不着痕迹地利用他杀了瑶宓,再亲手杀了他?青瑶宫栖凤殿满殿寂静之中,连往日里招摇至极的讹兽都不敢挪动身子分毫,只乖巧地卧身于那片金白色广袖之上。若是再看得细致一些,便可窥见讹兽蓬松毛发之下隐隐的颤抖。北阙踏入殿中之时,正是在这紧绷至极的时刻,似是连空中都弥漫着硝烟与胆战的味道。唯独北阙一路行来却是面不改色,待得踏上玉阶之后,他轻放衣摆。与此同时,一阵撕裂虚空而来的声音擦向他眼尾而来,眼角余光之中瞥见一道快若闪电的光影时,他立时便微侧身避过。下一刻,剧烈的声响便自身后传来。是玉器与墙面碰撞的碎裂声。狂暴而又清晰。这便是帝后瑶西。倘若不快,便是她看似最为宠爱的容与也狠得下手伤害教训。“怎么,你还敢躲了?!”怒意盛极的声音沉沉穿过珠链。北阙虽是躬身执礼,一身的气势却未消减半分:“儿臣不敢躲,儿臣如何敢忤逆母后?”“不敢?”帝后冷笑,“你有什么不敢?”本是斜靠在软塌之上的她倏然起身,“到如今,你竟还说得出把帝位让给北阙的话,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不敢?!”北阙立身的动作微顿。他从来知道容与无意帝位的心,也知晓他曾不止一次在帝后面前提及过,只是却没料到他如今还敢再旧事重提,果然是将过往忘得干净。不等北阙开口,帝后已是一个掠身便行至了他身前,“我耗费了这样多的心思定你为储君,不是让你如今来我面前展现你对你兄长的仁慈恭爱,更不是让你为了一个北阙质问于我,甚至还要请辞储君之位!”帝后的声音怒极,近乎裹挟着阵阵原地乍响的惊雷。极怒之下,她甚至毫不避讳地对“容与”道,“本座不妨告诉你,你越是护着北阙,他便死得越快!”帝后话音落下的刹那,本该心生惶恐的“容与”却是笑了。他今日所露之笑,比之过往数千载都多。帝后闻得这笑,微蹙眉心看向北阙:“你笑什么?”她抬手轻搭在身侧的香案之上,沉沉的声线陡然压下:“莫非以为本座骗你不成?”“儿臣怎敢?”北阙又如是道。不等帝后再次发怒,他便又一次开口道:“儿臣只是笑,母后既是如此恨儿臣,又何必留儿臣到如今?”分明是质问之言,可北阙开口之时却似早已明晰答案般云淡风轻。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