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外,慕昇在唤方婷。方婷应了声,放下衣物挑帘出去。
慕昇便是方婷的夫君。一个月来,靖辞雪见他不过数次。慕昇虽生在三虚岭,靠山而生,人却长得清秀,举止谈吐大方得体,且极守礼节,若非他一身粗布麻衣,挽着衣袖和裤脚,反倒像极了温文尔雅的书香世家子弟。
靖辞雪端起碗喝药,敏锐的听觉下,即便帘外夫妻极尽可能地压低嗓音,还是一字不漏清晰地飘进了她耳朵里。
慕昇说,弥月柳后已故,全封安的百姓亲眼目睹。
漆黑的药汁灌进口里,苦涩的味儿让她的舌根和心口一阵发麻。
帘外一阵寂静。显然,方婷也被这消息惊住了。她压低声音说:“这事不能告诉阿雪。”
可是,她已经听到了啊……
搁下药碗,静坐了会。余光扫到床尾,靖辞雪略一迟疑,探身过去拿起自个的包袱。似鼓起极大的勇气,她的手探进包袱。冰冰凉的温润触感,坚硬地抵着指尖。
取出的同时,她另一只手探向腰间,取出另一物。
两枚凤印!
一样的栩栩如生,一样的气势非凡,一样的重若千钧。
却一枚刻着“斓瓴”,一枚刻着“弥月”。
她早该发现的,只是当她隔着布料触到那一块坚硬时,她下意识地选择了逃避。
活着,当真不易。尤其是她,靖辞雪。一路走来,多少无辜的人代她丧命!先是馨儿,然后是……是……
一瞬间,悲从中来。
尔玉,你何以待我如此?
——
相比弥月此刻的举国兴奋,斓瓴国却笼在一层异样的氛围之下。弥月柳后身故,那也就是说她们的皇后靖辞雪这次是真的死了!
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恨。靖后这般的红颜祸水,祸害了天下间最为举足轻重的两个人。可也是这样一个女子,上阵杀敌,平复内乱,保住了他们的家园。很多人都记得,那时瘟疫闹得满城风雨,曾有一女子三千发丝白如雪,行走在其间。
紫宸殿中,亓官懿静默地站着,目光一直落在上座纹丝不动的男子身上。自从他入殿禀报了最新弥月消息后,阿承就再未动过。
“呵……”寂静的殿中忽然响起男子低沉而短暂的一声冷笑。
像紧绷的琴弦,骤然挣断。
眸光移转,穿过珠帘,落在几案上,那把凤梧琴自主人走后就一直搁置在此,陪过他多少个无眠之夜。静默凝视,祁詺承仿佛回到琴轩,看着靖辞雪抬手落指,一曲琴音倾泻而出,赛过世间任何美妙的声音。
亓官懿也顺着他的目光落在了凤梧琴上。而浮现在他眼前的,是上阳城城楼,靖辞雪杀伐决断地抚琴模样,那在空中缭乱无章的白发分外张扬且刺眼。
“想不到,他竟情深如此。”
耳边传来祁詺承的轻叹,亓官懿侧眼看他,默然无言。
是雪姬。只能是她。
普天之下能与靖辞雪相似至此的只有她一人。
“亓官,怎么办?我总觉得如果这次还不能带回雪儿,我将再无机会。”祁詺承回眸。亓官懿正好对上他眸中的黯然,话有三千,却无从安慰。
祁詺承忽然皱眉,脸上显露痛苦之色。